【连载】清明等立夏（5）

      熟悉的下课铃声又响了。楚立夏坐在座位上，手里转着笔，眼睛看着窗外。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，但他还是好迷茫。虽然他如愿以偿到了这所高中，但他就是开心不起来。

　　顾清明是他的校长，也是他的班主任。他不敢胡闹，怕被顾清明抓到然后就是一顿狠责。他现在天天就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，只要顾清明一看过来，他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，就会害怕。

　　他在顾清明家里，着实是被当成小少爷对待的，他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。但是他害怕顾清明，只要顾清明在他就会心慌，就会感到压抑。在他心里他是不相信顾清明会把他当成真正的弟弟对待的。毕竟他只是一个随便捡来的孩子，虽然成绩不差，但是……终究只是个捡来的。

　　他感觉现在的自己，就像是一只金丝雀被困在了华丽的笼子里，而顾清明就是他的主人。顾清明能控制他，而他无比惧怕。他想逃走，虽然在外面的日子清苦，但不至于天天提心吊胆，他可以自由自在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

　　……傍晚放学的时候

　　楚立夏收拾好书包，便轻车熟路地去了校长办公室。他敲了敲门，听到顾清明说“请进”之后才敢打开门进去。但他没有走到里面，而是站在门口，问道：“哥……你还有很多事吗？”

　　顾清明点点头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：“你先回去吧，我随后就来。”

　　这句话可算是正中了楚立夏的心意，他压住内心狂喜，以最快的速度跑步出了学校。

　　不知跑了多远，楚立夏看着周围的景物都变得陌生了，才停下脚步。他微微喘着气，休息了一会儿，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同学打电话。这个人是他同桌，也是他唯一说过较多话的人。

　　对面很快接起，楚立夏和他聊了几句，然后便问了问他能否帮他一个忙。听到对面的人满口答应，楚立夏放了些心，然后告诉他：“我现在在外面，今天晚上不想回家了。但是我家里人不许的在外过夜，所以我不想告诉他们。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找我，你就说我在你家里，可以吗？”

　　对面的人消化了一下他话中的信息 然后答应了他的要求，表示自己一定帮他瞒住。过了一会儿，对面的人不放心地问了一句：“那你明天早上去不去学校？”

　　楚立夏沉吟了片刻，含糊道：“看我想不想去吧。要是他们问你我为什么没到学校，你就说我早早就离开了，你也不知道我在哪里。就这样，谢谢你了，再见。”

　　楚立夏安排好这些，天色已经晚了。路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，楚立夏靠在一个路灯上，打开地图查找着去墓园的路线。

　　……家里

　　顾清明回来时没有看见小家伙，有些奇怪，便问道：“陈姨，夏夏没有回来吗？”

　　正在做饭的陈姨探出头，道：“大少爷？小少爷没有跟您在一起吗？他今天没有回家，我以为是和大少爷在一起啊。”

　　顾清明点点头，道：“好的陈姨，我知道了。”他的声音很平稳，完全听不出来有一丝丝怒气。他打开手机，给楚立夏打电话。

　　十几通电话，却没有人接。顾清明烦躁地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。开始回忆楚立夏和班里的哪些同学关系较好。

　　楚立夏猜得没错，顾清明果然是一通电话打到了他同桌那里。而他这位同桌也是人才，告诉顾清明说楚立夏睡了，房门也锁了，他进不去又喊不醒，没办法了。

　　顾清明压下心中的慌乱，告诉自己楚立夏只是贪玩在哪里玩得忘记了时间罢了，不会出事的。他暂且就相信了那个人的话，决定明天去学校看看楚立夏有没有来。

　　……墓园

　　楚立夏打开手电筒，照着路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，艰难地迈到他妈妈的墓碑旁边。他放下书包，跪下来，眼眶已经红了。

　　他对着墓碑拜了几拜，然后紧紧抱住了墓碑，就好像墓碑是他的妈妈一样。楚立夏把脸贴在墓碑上，呢喃道：“妈妈，夏夏来看你了……你什么时候可以再看看夏夏……呜……”

　　此时的楚立夏显得极其脆弱无助，他倚在墓碑上，不停地喊着妈妈，对她说着不同的话，却唯独没提自己挨打这件事。不是怕羞，他是怕他妈妈听到了会心疼他。

　　他就这样抱着墓碑睡着了。

      ……第二天，学校

　　楚立夏还是没来，顾清明听着他同桌的话，气得直想掀桌。倒是胆子大了，这都敢夜不归宿还逃课了。

　　他冷着脸，叫了一波人去找他。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课，而今天又是他母亲的忌日，他便叫上贺遥岚，准备一起去祭拜一下母亲。

　　本来这次祭拜可以平平淡淡收尾的，可偏偏贺遥岚眼尖地看见了一团黑色的东西。两人一合计，还是决定过去看看。

　　靠近了才发现黑色的“东西”原来是人。顾清明越往前走，心里就有一个声音越发坚定响亮地告诉他，那是楚立夏。

　　贺遥岚比他先走一步，已经走到那人面前了，而那人也的确就是楚立夏。

　　顾清明看着小家伙安然睡着的容颜，肺都快气炸了。他想把他一脚踹醒，却发现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墓碑。

　　顾清明俯下身，看了一下墓碑上刻着的字。这是一位女子的墓碑，角落里还写着五个字“夏夏的妈妈”，虽然很小，颜色很淡，字迹也歪歪扭扭的，但他还是看出来了。

　　顾清明心中一松，蹲下身轻轻推了推楚立夏，唤道：“夏夏，夏夏？”

　　楚立夏听到有人叫他，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“妈妈”，然后才睁开眼睛。

　　看到顾清明，楚立夏着实吓了一跳。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，与墓碑贴得更紧了。

　　顾清明把他的书包拿过来，然后就轻声问道：“可以回家了吗？”

　　楚立夏哪里敢不答应他，明明心里怕得很，但还是努力扬起一个笑容，亲了亲墓碑，道：“妈妈，夏夏走了哦！夏夏以后还会回来看妈妈的！妈妈要等着夏夏呀！”

　　说完，便赶紧转过身，跟着顾清明走了。

　　……家里

　　把两人送到，贺遥岚就开着车买菜去了。

　　顾清明带着楚立夏，直接就进了书房。他松了松衣领，冷着脸在椅子上坐下来。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楚立夏，冷哼一声，道：“你倒是厉害了。我今儿要是没看到你，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来？”

　　楚立夏咬着嘴唇，支支吾吾地，却说不出来。其实他心里想的是，永远不要回来。

　　顾清明本就没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，此时实在有些不耐烦了，便直接问道：“知道错在哪里了吗？”

　　楚立夏呼吸微滞。他记得他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玩过，妈妈把他找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责怪他，而是看他有没有受伤。确定他没事后，妈妈抱着他哭了。

　　可现在……楚立夏自嘲般地一笑，哪有人会关心他受没受伤。他垂下头出口的话却是无比流畅：“知道。我不该夜不归宿，让哥哥担心。不该叫别人帮我撒谎。也不该逃课。”

　　他虽然说出了那一句“让哥哥担心”，但其实他心里，是并不相信顾清明会担心他的。毕竟……又不是亲弟弟，他没必要担心他。

　　顾清明的声音清清冷冷：“夜不归宿二十。撒谎就掌嘴吧，二十，一边十下。逃一节课是十下的，在我找到你的时候，第三节课该下了，所以总共三十下。”

　　楚立夏苦笑，五十藤条，还要掌嘴。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，非要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呆着。

　　但他又哪敢不从。他机械而乖顺地褪下裤子，趴到桌子上，等着顾清明的藤条落下来。

　　顾清明讶异，楚立夏的表现实在过于乖巧了。但他还是从抽屉中拿出藤条，并没有准备对他放水。

　　“啪啪啪啪啪”

　　五下，楚立夏心中泛起一丝丝涟漪，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。他现在可以承受的比开始的时候的确多了些，五下，也不算很疼了。

　　顿了几秒，第二组便追了下来。楚立夏闭上眼睛，脑中浮现出他妈妈的模样。臀峰上已经肿起两条红亮的痕迹了，像是针扎的刺痛。但……好像也不是那么疼。

　　第三组再次在他白嫩的肉上留下肿痕，楚立夏轻轻咬住舌尖，强逼着自己把泪水忍回去。

　　但他还是有理智的。他知道要是把舌尖咬破了那就算伤害自己的身体了，所以他也只是咬着，却没敢太用力。

　　顾清明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，但他现在不想和他说什么可以哭出来之类的话，他只想揍他。手里细长的藤条划破空气，狠狠砸在软软的肉团子上。

　　楚立夏“嘶嘶”地抽了几声凉气，藤条痕迹周围晕染开一片浅浅的粉红。他做好了心理准备，等着顾清明的藤条砸下来，结果却让他差点跳起来。

　　剩下三十藤条，顾清明根本就没想要打在他臀上，而是准备打在他的小腿上。所以当第四组落下来的时候，楚立夏一声惨叫，险些就动了。

　　白皙的小腿肚上横亘着一道深红的棱子，楚立夏忍了好久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心理准备，就是觉得疼，太疼了。

　　顾清明哪管他怎么想啊，只是往下打。那原本白白嫩嫩平平整整的小腿很快就鼓出如臀上那般的棱子，看着都觉得一阵肉疼。

　　楚立夏的额头上，脸上，脖子上，全是汗水，毕竟挨揍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。小腿上传来的刺痛让他难受，想动。他难耐地呜咽了两声，几近哀求地看着顾清明。

　　顾清明愣了一下，看着小家伙那疼痛难耐的样子，他其实也是心疼的。对上小家伙这双眼睛，他的心狠狠一跳。但是他选择了别开头不去看他，手里的藤条还是那么毫不留情。

　　楚立夏满心失望，却是打消了再逃跑的念头，只道是安心在这里呆着，做个笼中的金丝雀罢了。他知道，自己这是跑不掉了。

　　被疼痛刺激过的神经逐渐麻木，楚立夏闭上眼睛，眼泪无声地流着。五组，六组……楚立夏在心里默数着，却是再提不起半分求饶的心思。

　　“啪啪啪啪啪”

　　这声音像是重锤敲在他心上，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，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。他不该跟着这个人回来，他把自己的命，交给了这个不会心疼他的人。

　　可他着实是冤枉顾清明了。顾清明何尝不心疼，他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。顾清明是真心实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，要不然他是不会管他的。

　　“妈妈……”当第八组和第九组一齐落下的时候，楚立夏喃喃地唤了出来。在他心里，只有妈妈可以保护他，可是她已经离开他了。

　　顾清明的手一顿，心中涌上一股酸涩。妈妈……他轻笑一声，那个拼死也会保护他的女人啊，也不在他身边了呢。

　　而楚立夏听到他这一声笑却是吓得浑身一抖，战战兢兢地转头看他。顾清明没说话，第十组藤条砸在楚立夏的小腿上。

　　楚立夏只感到腿上先是狠狠一痛，很快便消沉了，麻木了。他撑了撑桌子，想站起来，但是腿上根本无法使劲儿。

　　顾清明放下藤条，没再管他。而是走到书架那边，拿起一个反着放的照片。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眉目间盈满了温柔，看得出来那是顾清明的母亲。顾清明低着头看着照片，然后轻轻问道：“她好看吗？”

　　楚立夏愣了一下，微微点点头。

　　顾清明眼角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悲戚。就在楚立夏傻傻地看着他流下的眼泪的时候，他开口了：“可是她错付了情衷。”

　　顾清明抹掉眼泪，笑道：“所以啊，如果我遇见一个人，愿意那样爱我，我是不会让她重演我母亲的悲剧的。今天你看到的那个男生，他是我兄弟，叫贺遥岚。他是除了我妈妈以外，第一个会保护我的人。但我还没遇到那个把终身托付给我的人呢。”

　　楚立夏沉默了一会儿，但他还是关心自己的罚。早死早超生，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：“哥……我还要掌嘴……”

　　顾清明把照片放回原位，道：“算了，今天是她的忌日。她不喜欢打人，尤其不喜欢打人脸。”说罢，便径直离开了。

　　楚立夏趴着保持着趴在桌子上回着头的姿势，有些怔愣。过了好久，才站起来，提起裤子，轻轻说了一句：“谢谢您，阿姨。”

　　然后他也走出书房，将这个小地方归于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