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水幽幽（五十六章）

阳台。

      夜水天一个人坐在阳台边上，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，给面前冰冷如霜的男人，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温宛。

      夜水风到门口，便看见自家哥哥在那儿若有所思的发呆，心里也不由得揪了揪。这些年，大哥过的，也不容易。管理着暗盟，经营着夜氏，还教导着自己。小幽遭受那样的对待，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错，他们所有人，都有错。而这个错，不该大哥一个人来扛，他们造的孽，一家人，应该一起承担！

      小幽不该是那样的命运，大哥也一样，不该是这样的生活，他心疼小幽，也心疼大哥。

      夜水风跪地，低垂着头，膝行到夜水天身边。

      “小风目无尊长，以下犯上，有违夜氏家训家规，请大哥惩罚。”夜水风在为着刚才那样对待夜水天而请罚。于理，夜家家规如此，他不应该对夜水天动手。在夜氏，十分注重长幼尊卑的礼节，次子次女在长兄长姐的面前，都要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，这是家规。于情，大哥这么多年一步步将自己扶上黑手党首判阁下的位子，为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，替自己躲过一次次暗杀，护他周全，无论如何，他更加不应该那么对待这个从小事事维护着他的哥哥。

      此时此刻，坐在上位的夜水天并没有任何反应，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，仿佛他不存在一样，既不说话，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夜水风。夜水风没有得到允许，自然是不敢答话，动也不敢动的，就那么跪着。他虽放荡不羁，但对夜水天，他自小有着敬畏崇拜的心理。

     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夜水天转过头来，思绪拉回现实，看着跪在面前动也不敢动的弟弟，无可挑剔的跪姿，坚韧隐忍的样子恍惚与他现在想捧在心尖儿上的小人儿重合。这十几年来，他的小幽儿也是这样，卑微的向自己请罚，实际她哪里有错呢？不过都是自己强加给她的罢了。他甚至刻薄的去按秒去计时，哪怕是女孩儿仅仅晚了一秒，他也要重责。

      犹记得第一次女孩儿出任务的自信张扬，也犹记得她第一次杀人的胆小惊恐，她一次次完美的完成了他所交给的，他认为本不能完成的任务。是的，本不能完成，那个时候，他是如此的恨她，他是想要她死的。他不想亲手杀了他，因为怕脏了自己的手，他也不想她那么痛快的死去，他要的是折磨，因为他觉得他这么多年所承受的苦楚，都是拜她所赐。

      他交代下去，夜水幽每次出的任务，都是风险最大的。可是她居然完成了，而且完成的那么完美，那么无可挑剔。每次看到女孩儿完美的完成任务，恭敬胆怯的跪在自己面前复命的时候，他恨，为什么，为什么仇人的女儿可以这么优秀。而夜水幽那卑微期待的复命的神态，在夜水天的眼里，都成了一种炫耀。

      他恨，他怒，所以他拼命的惩罚她。对了，一顿鞭子，错了，更是少不了皮肉之苦。夜水天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挥舞着鞭子的凶狠，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儿在自己的鞭子下残喘。夜水风赶忙从窗台上跳下来，连忙上前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夜水风，“小幽儿，快起来，地上凉。”

      “哥……”夜水风被夜水天给弄的不知所措，他不敢起身，因为他知道哥哥把自己看成了小幽，他心疼这样的哥哥。

      “哥……我是小风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小风……”对啊，他是小风，他不是小幽，自己又陷入了回忆里……抬手揉了揉眉心，夜水天又恢复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夜氏总裁。缓缓的站了起来，淡淡的对跪在地上的夜水风说:“起来吧，坐。”

      “哥……”，夜水风想要继续说请罚的话，被夜水天一记眼刀给瞪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“是。”应着，夜水风站了起来，坐在了夜水天旁边的窗台上。

      “小风，你知道吗？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羡慕你，真的。”夜水风听着自家哥哥的话语，墨蓝色的眸子闪了闪，没有言语，沉默的听着他难得脆弱的哥哥继续诉说。

      “小幽怕我，他怕我。可她，却愿意亲近你。是啊，她怕我，是应该的，我咎由自取。第一次，她出任务，晚回来了三秒钟，就三秒，我罚了她三十弑魂鞭。弑魂鞭啊，你我都不能轻松撑的过三十鞭，可小幽却撑过了。那时她身上还有伤啊。我嫉妒，我嫉妒仇人的女儿怎么会那么优秀，硬是让她受了弑魂鞭后，对她施了吊刑。我当时怎么那么狠，她还那么小……我是这么下得去手！”

      “啪啪啪啪啪……”夜水天说完，就朝着自己的脸上，不停的扇巴掌，像是在惩罚自己。旁边的夜水风也没有阻拦，这个心情，他懂。只有让哥哥身上痛了，他心里的痛，才会减轻一些。

      觉得打够了，夜水天继续说道:“第二次，我让她去卧底金三角的毒枭，逼迫着她去吸了毒。她又一次完美的完成了任务，那么危险。而她又因为我那句‘我身边不需要一个沾染了毒品的废人’而去戒毒。

      “我只给了她五天的时间，那毒，最快也要七天。待她戒毒成功跪在我面前回来复命的时候，我又赏了她拶指之刑，告诫她以后不准再沾毒品。天知道，她哪里有错，那个孩子哪里有错？错的，是我，是我啊！”夜水天说着，就拿自己的头不停的磕墙，这让旁边的夜水风再也坐不住了，赶快制止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夜水天。

      “哥，哥，不要这样，你醒醒，你醒醒！！”被夜水风那么一吼，夜水天停止了自残的动作，他的头已经在不停的流血。

      “哥，你醒醒吧，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用呢，这样伤害自己，小幽儿就能好起来了吗？她受的苦，已经受了，回不去了，妈妈也已经去了，回不来了。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珍惜眼前，对小幽儿，我们需要的是弥补，但更需要做的，是爱她。她已经没有妈妈了，但是她现在有爸爸，有我们，能叫你一生哥哥，被你唤一声妹妹，这是小幽儿一直以来的心愿啊！我们是她的哥哥，她那么善良，只要我们努力，耐心的等待，一定会等到她原谅我们的那一天的，现在，不就是一点点好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夜水天愣了愣，是啊，夜水风说的对，我的小幽儿那么善良，只要自己有信心，她一定，会等来一句‘哥哥’的，一定，一定，一定……